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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兴趣、作家梦与学者修养

发布日期:2012-02-24 阅读:3481次

——广益中学和巴山插队关联的人生经历琐忆

广益中学校友初64级2组、高67级2组赵心宪

 

广益中学初中一、二年级都开设有音乐课,每周一节,音乐教室在民主走廊。音乐老师蔡仲镛常常见面,到家来过。父亲很敬重他,常告诫说,上中学跟着蔡老师学音乐,要珍惜这个机会,蔡老师教的音乐才是音乐啊!

 

年纪太小,父亲的话不是很明白,但与小学的音乐课比较,蔡老师让我明白音乐除了唱歌之外,还有更丰富的内容。民主走廊的音乐教室就是普通的教室,只是多了一架钢琴,另外不同的地方是黑板上画有五线谱。每堂音乐课都有视唱练习,也总是让我们心里悬吊吊的,尤其是五线谱的音阶练习。大概因为自己太在意这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注意力高度集中,识谱关反而通过顺利。期末音乐考试乐理部分得了满分,蔡老师很满意,说,离音乐又进了一步嘛。广益中学的音乐活动有很多形式,特别喜欢的还是音乐欣赏。有时音乐课的一半时间,都是听唱片。每每这个时候蔡老师显得神采飞扬,他总是说:会听,才会唱,入耳,更要入心!喜欢之后,又会听,又会唱,淘冶人的性情,一辈子有好处!广益中学的音乐传统不是以很张扬的方式传承的,可能还比较内敛,但春风化雨的滋润,在一届届学生内心播下的音乐种子,总会适时破土生成新的艺术生命,回报社会。

 

1969年10月,到四川省万源县大沙乡插队落户前,慌慌张张收拾行李,衣物、被盖之外,就是一捆书和一盒套笛。套笛比较贵,15元整,母亲给的礼物,共7枝,外加一个木质的笛盒。武斗期间,眼看复课无望,每天很多时间都用到笛子演奏练习上去了。没想到初中学的乐理全派上了用场,沉湎其间,其乐无穷。听说知青生活很单调、枯燥,幻想天天劳作之余看看书,吹吹笛子,一定很充实。

 

想象中的知青生活,后来竟奇怪地几乎成为现实。对笛子的痴迷,就是在非常辛苦、疲惫的大田劳动之后,也常常会忘情地面对群山演奏,而且感觉越来越到位,指法,运气,单吐、双吐,当笛声化为一种心灵的依恋和寄托的时候,感觉是最舒服的。笛声是我内心情感的寄托,成了大山的精灵,在高天飞舞,在田野回荡。劳动的辛苦随风逝去。我们在大沙乡“插”的生产队,不是乡公所所在的地方,而是远离乡场30里、大山深坳的生产队,不通公路,只有一条崎岖的山间石板小道。生产队在大山的一面坡上,从山脚的小溪起步缓缓爬上山头,差不多要花一天的时间。对面就是万源县黄钟区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山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少民俗音乐的民歌,这儿是一块原生态民俗音乐的沃土。从清晨开始,就能听到对面大山深处隐隐约约传来的山歌声。当地人有个习惯,走长路要吼唱,看见什么唱什么,想到什么也唱什么。长声吆吆,余音悠长不断,甚至能够不间断地用谱子记下旋律来。坡上做农活,更是歌声悠扬不绝于耳。老乡对我说,就像你吹笛子,我们这股(巴山方言,“这里”),就喜好唱曲子。音乐的生命本质与人类文明的关联,早在音乐艺术史一类的书上就熟悉了,没想到知青生活的体验,才是最贴近、最人性化的音乐本质的理解方式。农民苦做,终年劳累,他们用唱曲子来发抒心里的郁结和感受,寄托对人生的平凡追求。人类的语言、文学、音乐、艺术,最初就是由劳动中得来的。劳动创造了人,也创造了文化。后来考入西南师范学院中文系,规定的选修课中特别选了《民间文学》,想法很简单,想弄明白民间音乐的民歌,从古到今为什么都会具有穿透心灵的魅力。下乡插队使我有了意外的收获。

 

新世纪初开始专题研究渝东南的民俗文化史,为直辖之后的重庆市开掘巴渝民间文化资源,为地区经济、社会、文化、生态的可持续发展服务,民俗音乐是个人首选的学术研究方向。1990年代初,研究重庆著名诗人梁上泉诗歌创作历程的时候,在创作论的范畴对巴山民俗音乐就有过较深入的探究,写下《梁上泉音乐文学创作的民间影响》等长篇论文数篇(收入专著《诗美创造的过程描述》,中国文联出版社2003年新版)。2005年度重庆社会科学重点规划项目“秀山花灯传人的现状调查与对策研究”(专著成果《秀山花灯文化生态的考察与思考》,中央文献出版社2006年版),项目申报初衷就是对渝东南民歌的兴趣,近年《民族文学研究》上发表的《土家族民歌资源的生态保护问题》《民歌的民俗音乐内涵与花灯的少数民族化》等重要论文,主持2007年度重庆市社会科学规划项目“渝东南少数民族文化产业品牌开发的调查与研究”,都是上述研究内容的进一步延伸。广益中学初中时期不经意启蒙的音乐兴趣,在大巴山插队时听山民唱小曲升华的音乐体验成为当下个人,作为学者文学专业修养的个性体现方式了。

 

广益中学特别重视语文兴趣培养的语文教学传统,是2002年以“中学语文课的文学启蒙教育研究”,成功申报全国教育科学“十五”规划项目时期注意到的。语文能力是一个人得到社会认可,能够终身学习、服务社会的基本文化技能。个人语文能力的获取,是从小学、初中到高中12年基础教育阶段,众多老师接力赛一般辛勤培养的结果(当然,语文老师直接承担着责任),而学校以各种活动营造的语文学习氛围,更是起到了特殊的效果。

 

初中一、二年级的语文课,都是耿宏普老师一人承担教学任务。才进广益中学,什么都新鲜。在校园遇到耿老师的时候,父亲嘱咐我叫叔叔;上语文课的时候,耿老师很认真地纠正我:“我是耿老师,记住了,老师的责任跟叔叔有区别啊!”不知道这个区别在哪里,回家问父亲,父亲笑笑,跟我简单介绍了耿老师的履历,再次嘱咐说,语文课不只是认识几个字,写几篇作文,语文是语言文字,更是语言文学,耿老师是懂文学的。很快,注意到耿老师的语文教学特点了,只要一走进课堂,他长期在部队服役养成的严肃习惯似乎眨眼就消失了,非常和蔼可亲,而且妙语连珠,容易动情;只要一朗诵课文,就一定非常投入,好像与课文的作者成为了一个人;用标准的普通话,但自然随意、很上口;不看课本,诵到激情处,竟任凭泪流满脸而不去擦拭,还似乎感到很痛快。耿老师非常佩服一些著名作家的才气,常常跟我们说,你拿一本字典看看,每个字的形、音、义都是清清楚楚的,没有什么问题。你能拿着一本字典当散文集朗诵吗?难,难得很,为什么?那些字的形、音、义缺少感情的发酵,干巴巴的,一点都不滋润。作家的语言就不是字典的语言,同样的字,在作家的作品里,有了感情,有了文采,不但上心,而且让你激动,让你玩味,让你联想、想象,让你想到父母高堂,人生百态,大千世界,手足亲情……你经历过什么,甚至没经历过什么,都可能在想象的范围之中。回家问父亲,我能当作家吗?父亲有些诧异,问明白是语文课的收获,大为兴奋,说,好啊!做家梦就是可以早一点做的,励志嘛。

 

记得初中的作文比赛每学期都有,有两种形式,一是语文老师向全校推荐作文课的优秀作文,是比赛也是展览;二是现场作文比赛,进比赛现场,到时间统一开题,命题定时作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参赛的机会很多,获得名次的机会一次也没有,这让我很难过。父亲总是打气,少年得意当然好,晚成大器亦可佳,人生百年机会有的是,不着急。

 

没想到念广益中学初中做起的作家梦,在巴山当知青的时候,越来越当回事了。知青的精神生活基本上全靠个人想办法去丰富它,除了吹笛子,记民歌,每天临睡前计划写半小时的日记,记下在大田里的劳作,与山民的交往,心灵的感怀,感觉很塌实,有时越写越顺,有了尽兴写作的欲望。文字表述产生真感情的体验,就是那个时期非常贴切地感知的。大山的贫困,农民生存的艰难,却豪放而乐观,常常搅动我心灵深处最敏感的部位。显然与音乐的审美愉悦形式不一样,抽象符号文字表意、表情技能的掌握需要专门有效的训练方式和时间长度的保证,但书写文字与感情表达同步,真的要有作家梦支撑。因为创作不全是兴奋和愉悦,可能更多的时候,是灵魂煎熬的沉重与无奈,这就是文学大师所说的文学真正的生存方式。经过艰苦的跋涉,当后来顺利地收到中国作家协会寄来的会员证时,个人的文学生活更有了一个新的起点,那时作家梦已经与文学教授的专业修养同步了。

 

余西南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后在高校任教,语文教育研究一直是个人有兴趣不断去做的事情,国内12年语文教育的效率太低,与语文教育排斥文学修养、误会文学教育的功能有关。梁实秋先生就认为语文学习应该做作家梦,用他的话说,文学语言的教育,是语文学习境界追求的目标;传统中国语文教育,首先就是从文学语言的启蒙教育,或者说文学启蒙教育开始的。从诗学研究的文学认识出发,文学语言的个人形态多姿多彩,专著《沙鸥的诗论创作与研究》(电子科技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获第三届重庆文学奖),是研究成果之一;《文学启蒙教育论稿》《文学启蒙的艺术》《语文教育通观概论》等编著,以及发表的100余篇学术论文,都或多或少与文学的语言艺术命题有关联。其实我家兄弟四人受文学修养深厚的父亲影响,都与中国传统的文学有缘分。大哥赵心夏,广益中学高63级毕业生,重庆大学毕业,广东省韶关市教授级高级工程师,最喜欢唐诗宋词;五弟赵心愚,广益中学初75级毕业生,四川大学史学博士,西南民族大学校长、教授,纳西族民族史专家;四弟赵心放,求精中学毕业,重庆市皮革公司经理,业余爱好就是文学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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