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年度惟一国际土壤侵蚀控制协会环境贡献奖获得者,使中国卓越的水保成就举世瞩目。作为中国水土保持和防治荒漠化领域的第二代领军人物,王礼先毕生投入到了水土保持和荒漠化治理事业中。破解中国治理水土流失的难题,王礼先说——
做水土保持工作不能搞群众运动
本周人物 王礼先
访问者 本报记者 丁春凌
地 点 北京林业大学王礼先办公室
简 历
王礼先,1934年出生于湖北武汉
1940年,因抗日战争,随家逃难到重庆郊区,在裕华小学读书,毕业后考上了一所基督教会学校——广益中学
1952年,考入北京林学院(今北京林业大学)林学专业,5年后留校,在林业系森林改良土壤教研组担任教学工作
1979年,到奥地利维也纳农业大学深造,两年后获博士学位,曾任北京林业大学水土保持学院院长、国际防治荒漠化公约谈判委员会顾问
现为北京林业大学水土保持学院博士生导师、学科带头人、国际侵蚀与泥沙研究培训中心顾问、国家林业局西部生态环境建设咨询专家委员会委员。
成 果
在水土保持领域,共获国家级、省部级奖7项。其中“小流域土地资源信息库在水土保持规划中的应用”获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
多次受托主持编写全国林业生态工程攻关项目建议书、可行性报告以及攻关技术成果总结,是中国惟一参与起草“国际防治荒漠化公约”的顾问;受托牵头主持编写“走出中国防治荒漠化的误区”等战略研究报告;主编学科代表性著作“水土保持学”,拓宽了流域综合治理的内涵、理论基础与措施体系,成为中国水土保持及荒漠化防治领域的第二代学术带头人。
新闻背景
2月24日至3月1日,全球控制土壤侵蚀和水土保持专家的盛会在美国奥兰多举行,来自世界各国和地区的600多名权威人士出席了会议。会议期间,共颁发了28个奖项。国际侵蚀控制协会将2002年惟一的“环境贡献奖”,授予了我国水土保持学家王礼先教授和他所在的北京林业大学水土保持学科。
王礼先教授应邀出席了大会。据悉,这是中国专家首次获得此类奖励,它表明,我国水土保持学科为全球环境建设所作的贡献得到了国际同行的认可。
采访现场
4月2日,北京,满城飞絮。
上午9时,记者来到了清华大学旁边儿的北京林业大学。王礼先教授在电话中告诉记者,他的办公室在主楼的12层。许是正在上课,不太明亮的楼道内挺静,走了两个来回,没发现1203房间。正试探着敲开一扇铁门时,笑得很温暖的王礼先教授已经站在门口,在等记者。请进…… 谈话在一扇北向的窗前开始。王教授追忆自己的教学生涯、留学经历,以及搞他那个著名的“小流域治理”时的种种往事……其中不乏艰辛,我们听出来的却是隐隐的快慰与自豪。
在讲到自己的教学与科研成果时,王教授站起来,从身后的书柜里抽出了他的一本本著作,给我们看。
两个小时里,并不宽绰的桌子上几乎摆满了王教授的一本本著述。就在王教授不时地站起、转身中,我们约略勾勒出了中国水土保持起步与发展的轮廓,也仿佛看到了他那一代知识分子所独有的执著、忘我和默默的付出。
快要告别了,采访被轻轻的敲门声打断:王老师,我们想请您就“清华大学刘海洋伤熊”事件给大家讲讲环境与法制……一个女生礼貌地跟王教授商量着。
行!王礼先教授爽快地应承下来。
走出林业大学的教学楼,时近中午。阳光下,暖意融融。
人物自述·故事
在黄土高原上要杯窖水比吃个馍还难
黄土高原年降水只有300毫米,在这么干旱的地方如果能把林造活了,整个黄土高原就有了希望。
1958年3月,我参加了林业部组织的30多人的黄土高原造林调查设计学调查那里的200条沟,一条一条地调查。没有车,靠步行,很苦的。然后,拿着200条沟的数据,到北京计算中心算。当时,提倡独立自主,不能用外国的,我们只能用“大庆16”计算机。现在可能一个钟头就算完了,“大庆16”给我们足足算了一下午。
一年半后,我们得出了黄土高原上那200个小流域的产沙量,结合当地水土保持的工程情况,就有了小流域管理的综合思路和规划方法。
北庄乡土门西沟的变迁
1982年4月,整个海河流域搞水土保持规划,我提出了用土地资源信息库的办法,开展“小流域土地资源信息库在水土保持中应用”的研究,将计算机信息管理技术与遥感技术,用于水土保持规划。
1992年,我们在密云北庄乡土门西沟进行了小流域治理。该流域面积为3.2平方公里,有4800亩山地。搞小流域治理前,流域内人均收入很低,居住、水源条件都比较差。我们从调整土地结构开始,沟里层层拦截,引水上山,改变山区的水利条件,发展经济林、果木、畜牧业,改造猪圈、厕所,进行综合治理。10年过去了,土门西沟不仅人均收入从过去的200多元,提高到了现在的近3000元,更重要的是,那里的生态效益和经济效益都被兼顾到了。现在看那里,林、草、梯田,到处都是绿的,植被覆盖率很高,村民都用上了沼气池,完全改变了面貌。
对 话
中国生态环境先天不足,治理急不得
只有中国有水土保持专业
记者:据了解,我国是世界上水土流失最严重的国家之一,土壤侵蚀面积已经达到了国土总面积的1/3以上。那么,国际侵蚀控制协会为什么要把2002年惟一的“环境贡献奖”授予您呢?
王礼先(以下简称王):简单说,是因为我的科研和教学。今年1月,国际土壤侵蚀控制协会评价委员会给我发来了通知,说我评上了“环境贡献奖”。当时我不知道评了多少人,并没想去,因为现在国际上搞的有些奖也没意思。后来听说,这次会全世界才评了28个奖项。而且,不都是发给个人,有的是颁给单位或一个区域。
从1958年成立水土保持专业,到后来发展到水土保持系、水土保持学院,以及今天已经成为国家重点学科,到现在为止,中国是国际上最早成立水土保持专业,也是惟一有水土保持专业的国家。
记者:国外的一些相关大学里为什么没有水土保持这样的专业?
王:(笑)人家不像中国水土流失这么严重啊!为了好就业,国外在这方面的专业设置得都比较宽。咱们的水土保持专业,虽然是计划经济的产物,也有一定好处,我们在水土保持方面的教学能取得比较丰富的成果,在国际上拥有这么高的地位,都离不开这个。
记者:1992年,您能作为全世界18个专家之一,被评为联合国防治荒漠化公约谈判委员会顾问,也跟这一背景有关吧!
王:对。中国有2/3的山区,又这么多的人口,像我们的黄土高原,别的国家认为,那个地方是不能住人的,干旱,地形又不好,沟沟洼洼的,没有生存条件,可我们还真是在那里养活了6000多万人,靠的就是我们的群众和技术。在水土流失重点治理区,出现了大量的生态效益、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均优的典型,做出了很多的样板,在国际上得到宣传,治理的成果也得到了世界公认。
中国生态环境先天不足,治理急不得
记者:您的意思是说,中国在水土保持和环境治理方面已经取得了世人瞩目的成绩。可是,我们的生存环境一天比一天恶化,这是不争的现实。
王:中国人口压力这么大,2/3都是山,这么大面积的荒漠,仅新疆的塔里木,就有几十万平方公里沙区,根本养活不了人。加上中国的季风气候,多暴雨,闹干旱,差异很大,生态环境建设,不能着急。人多,土地资源少,水资源短缺,稍不注意,就能引起对自然的掠夺性开发利用。
记者:大家都知道,中国的水土保持工作是“局部好转,整体恶化”,您对这样的现实灰心吗?
王:怎么能灰心呢?我们点上的,只要按照科学的办法搞,效果都不错。像陕西、陕北,中国科学院水土保持研究所搞的,还有我们在宁夏西吉搞的,只要有科技人员在那里严格把关,经费能保证,都能拿出好样板。
搞水土保持必须坚持科学精神
记者:在美国,可能一个幼儿园的孩子都知道爱护一棵草、一棵树,而我们绝大多数人都缺乏环保意识。所以有人说,中国的水土保持搞不好,生态问题解决不好,观念是症结所在,是这样吗?
王:老百姓的观念问题只是一个方面,说实话,主要问题还在政府。搞水土保持必须坚持科学精神。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领导层没有认识到水土保持、环境治理的长期性、艰巨性。老是提什么15年大见成效,什么10年内就能基本治理,这是不可能的。我们搞了一辈子水土保持,50年都过来了,黄河的16亿吨泥沙才减少3亿吨,而且,这里边的泥沙还有一些是淤积在水库里的,不全是水土保持的功劳。
另外,大部分政府主管部门、干部缺乏水土保持方面的科技知识,都以为水土保持很简单,水保水保,人人会搞,什么人都可以当乡、县里边的水土保持干部。在他们眼里,水土保持就是发动群众,大家拿个锄头,修个梯田、造林。
全国最新公报治理水土流失的面积已达到85.9万平方公里,可能达到治理标准的有多少?治理了,造了林,至于长得好不好,林子活成什么样儿,是“小老头”啊,还是长得很茂盛呢?没人管。
到底是什么在流失?
记者:缺乏监管也是大问题。
王:去年我到黄土高原一个地方考察造林,按照当地某林业厅厅长的说法,他们省造林的面积都造到内蒙古去了,可那个省的荒山秃岭还是那么多。再比如,防治荒漠化,中央非常重视,花了很多钱,但钱怎么用?有些地方是可以治的,有些地方是绝对不可以治的,不可能收效的。荒漠是世界上客观存在的,现在要防治的是不让草原变成荒漠,而不是别的。经常听人说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给钱就能治。坏就坏在这儿,都想自己的部门多花钱,面积要大大的,大面积是要钱的根据。实际上,治理的面积越大,单位面积投入就越少,效果也就越差。这就是因为缺少科学的计算,水土保持走的还是群众运动的路子。
环京、津地区10年要投入400多个亿,听起来,钱已经不少,但是,谁也不相信这400个亿就能解决沙尘暴的问题。可是,有人就吹这个,说能解决,领导们一听肯定高兴。(说到这里,王礼先摇了摇头)其实,比水土流失更可怕的,是求真务实的科学态度的流失。
搞水土保持不能“撒胡椒面”
记者:水土保持如果按平方公里计算投入的话,是多少钱?
王:国家规定40万元一平方公里,可我们多少年以来,才2万元一平方公里呀!最早的才5000块。我在国外介绍经验,老外们总问,王教授你们治得这么好,多少钱一平方公里?我说2万元一平方公里。他们都很吃惊,这么点钱就能治得这么好,国外几乎不可想象。
生态环境建设和保护是要花很多钱的。光环京、津就400多个亿,看上去不少,到面上就没多少了,和撒胡椒面一样,而且没有一套验收制度。退耕还林、还草,每亩地要多少钱、多少粮食,规定得清清楚楚,钱投进去以后,它应该给国家什么回报?种了那么多树、草,能减少多少泥沙?多少沙尘?没有人去测定或用科学数据来回答。这势必造成有限的钱也没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人生经历
来之不易的博士学位
1952年,王礼先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刚刚诞生的北京林学院(今北京林业大学)林学系。一年后,国家推荐选派学生去苏联留学,王礼先顺利考中。按照要求,王礼先在北京俄语专科学校留苏预备部(今北京外国语学院)进修了将近一年 环京、津地区10年要投入400多个亿,听起来,钱已经不少,但是,谁也不相信这400个亿就能解决沙尘暴的问题。可是,有人就吹这个,说能解决,领导们一听肯定高兴。(说到这里,王礼先摇了摇头)其实,比水土流失更可怕的,是求真务实的科学态度的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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